《短亭草》序

胡竹峰

《短亭草》的書名是我取的,都說詩詞是老古董了,然老古董好,近來獨愛老古董。俗語說過吧,窮雖窮,還有三擔銅。實在是,窮雖窮,還有老古董。外祖母家舊年衣食豐厚,后來沒落了,她晚年時我見她屋子里還有不少明清瓷器,貼補了不少家用。

讀到魯慶這本詩詞集,沒來由地,覺得它應該叫《短亭草》。魯慶仿佛是古人,在長亭、短亭之間,逸筆草草。倪瓚給友人手札說:

仆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

自娛有好滋味,不足與外人道也。我寫文章自娛二十多年了,不知今夕何夕。 陶潛《五柳先生傳》自況:“常著文章自娛, 頗示己志。”

讀魯慶的詩詞,能讀到他的自娛心。 眼見他興致勃勃,眼見他津津有味,眼見他逸興遄飛,眼見他大發詩興,起興,比興,于 是雅興。詩詞無非一片興致,有時候在云端,有時候在霧里,有時候在花前,有時候在月下。是巫山之云,是樓臺之霧,是津渡之月,是洛陽之花……

與倪瓚不同,魯慶逸筆草草,和古人極其形似,平仄對仗推敲之、琢磨之。古詩詞第一怕還是要嚴守規矩,詩意是題外話。 但畢竟是詩集,有詩意也是分內事,書中有很多好的句子,我覺得不俗,清麗動人,頗有些先賢風味:

飛絨飄雪作春花,剔透晶瑩素色華。 (《春當》)

夏漾輕波喚睡蓮,花紅葉綠示人前。 (《睡蓮》)

而這一首《芒種》更有跌宕,近乎竹枝詞,讀來活潑喜慶:

    農忙節氣種千禾,夏日耕耘萬苦多。

    冒暑揮汗為刈獲,秋來稻谷滿筐籮。

見過幾次魯慶,杯酒往來,茶飯往來,其人好沉思,但常有喜慶。喜慶是大境界,歲序中年,最怕人喪氣、悶氣、悲氣、愁氣、酸 氣、盛氣……

一言以蔽之,一卷《短亭草》: 喜慶洋洋,峨峨洋洋,濟濟洋洋。是為序。

二二〇二三年十二月一日，合肥，作我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