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與“詩意”這兩個詞語古往今來一直緊密結合。仿佛潛移默化間,我們都愿意承認詩意是江南的烙印,江南是詩意的載體。江南的詩意美學可以追溯到吳越時期,而后在魏晉文人的曲水流觴中進一步積淀,最后在清婉動人的唐詩宋詞中清晰了模樣,逐漸形成了一種地理審美風向。而在當代,江南的魅力經久不衰,在杭州作家盧文麗的新著《韓國姑姑》中,我們可以輕易探尋到那掩映在杏花微雨下的江南風物上流淌的詩意,以及那綿綿的吳儂軟語和獨特的人文環境給人帶來的溫暖的觸動。
家園意識和故土精神是牽動盧文麗寫作的根脈。盧文麗早年的散文作品《溫柔村莊》中就已展現出了對鄉村生活圖景的深刻考察,長篇小說《外婆史詩》中她進一步書寫了金華的風土人情和傳統文化,而在本書當中,盧文麗將她豐富的江南生活經驗寄托在了大篇幅的對江南風物的描繪當中,也令同為江南人的我備受觸動。牽動人思緒的江南煙雨、憂傷并嘆息著的古窯址、讓人感覺如置身世外桃源的香榧林、堆積起無數過往的西子湖畔的南山路北山路……當這些我所熟稔的江南景象生動而鮮活地出現在盧文麗的文字里時,與它們隔著書頁相遇的滋味頗為奇妙。從書中,我可以很直觀地感受到盧文麗對這些江南景象發自肺腑的熱愛,她并非是像描繪一個客觀事物一樣向讀者介紹江南景象,而是懷著一顆溫熱的心,將她所熟識的江南物象當成有生命意識的個體描述,同時她也對每一個能夠代表江南的水汽彌漫、朦朧不清的符號都展現了自己獨到的思索。她從淅淅瀝瀝的江南煙雨的幸福與孤獨中得到啟迪,她慨嘆龍窯的歷史使命與現世孤獨,她也敏銳地捕捉到南山路上歷史風煙的消褪。正是因為這一份真誠,盧文麗的江南書寫顯得單純而復雜——愛得單純、憂得復雜,也使得她寫下的文字都像江南一樣充滿著美與溫度。
李叔同曾用“悲欣交集”來形容自己的一生,而后無數的人都從這個詞語上得到觸動,因為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大抵都是如此,在悲欣交織間走向生命旅途的終點,而盧文麗對于這個詞語的把握顯然比一般人更為透徹,她從江南的每一個物象中都發現了這種慈悲的美學。她在如訴的江南煙雨中感悟到一種充斥著重生之美的愛,她在神龍川潺潺的水聲中悟到只有懷抱一顆舍得之心才能自由行走于天地之間,她在香榧林里感受到脆弱生命承受沉重的人生使命和苦難后的非凡質地,這些文字里處處充盈著一種“悲欣交集”的韻味,也充滿著對生命的歡呼與感恩,留給讀者的是內心揮之不去的溫暖和感動。